从小我就特别爱吃坛子菜，在坛子菜中，我觉得最香最可口的还是豆豉，于是，奶奶每年的入冬时节，都会霉豆豉。她总会用她温暖的双手一颗一颗地精心挑选黄豆。奶奶的眼睛不太好，总是把一个大大的簸箕放在脚上，簸箕里倒满黄豆，脸都快要凑到簸箕上去了。不懂事的我还经常开老人家的玩笑：“奶奶，你的眼睛都快要掉到黄豆里去了。”奶奶总是笑一笑，慈祥的脸像一朵盛开的菊花。

　　黄豆煮熟后，散发出一阵阵清香，小时，奶奶总是会心疼地问我：“小小，吃不吃糖拌黄豆？”这时，我总会欢呼，高兴地拿着碗和勺子，兴奋地大口大口地吃起来，一边吃还一边吱吱呜呜地说：“好吃，真好吃。”奶奶总会在一旁看着我，时不时抚抚我的头，满脸的幸福与满足。一两个星期后黄豆便长出了半指高的霉，散发出一阵阵香味，奶奶便会把豆豉拌上辣椒、盐、姜等佐料，再放到坛子里封存，这时，淘气的我总会在旁边帮倒忙，把东西倒来腾去，弄得满桌子满地都是，奶奶也不会大声地责骂我，只会对我说：“小小好乖的，作业做完了没有呀？”这时我才会悻悻然地离开。

　　后来上了大学，又去了外地工作了几年，奶奶还是会在入冬时节霉豆豉，然后催促父母给我寄去，还一个劲地嘱托：“小小最喜欢吃豆豉了，你们的动作要快点呀！”

　　时间飞逝，转眼我的孩子已哇哇学语，入冬了，奶奶照常霉起了豆豉。我携小儿回到家中，正碰上奶奶在煮黄豆，奶奶高兴地问：“小小，吃不吃糖拌黄豆？”我大笑：“奶奶，你以我还是小孩子？”奶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漠，幸亏这时小儿跟着起哄，嚷嚷道：“老外，豆豆，崽崽吃吃。”奶奶高兴牵着小儿的手，步履蹒跚地去取黄豆。我惊讶地发现，一向健步如飞的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腿脚不灵便，背也佝偻了，一阵风吹过，奶奶头上飘起的银丝让我意识到她几乎没有了黑发，头发也少了许多。取了黄豆，奶奶又拿果子给小儿吃，小儿高兴地一个人玩去了。奶奶便拉着我坐在沙发上，一个人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故事，哪个老人病故了，哪家人对老人好，哪家人对老人不好……眼神里流露着伤感与落漠。我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，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讲些什么。

　　近日回家，奶奶问：“我上次托你办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？”我哑然，奶奶有些不高兴了,“就是霉豆豉那天说的呀。”我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：“哦，我忘了，你再说一遍？”奶奶没有多说什么，又讲了一遍。一个晚上，她总是一个人轻声地叨念着：“大了，都大了哦！”

　　老人其实很孤独，我开始懊悔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，我们总是一味地忙着自己的工作，忙着自己的孩子，偶尔空闲，也是找朋友同事聊天，打牌，要么就是挂在网上，我们不愿意回家听长辈的唠叨，不愿意回家看长辈的老脸，最多是买点东西，拿点钱回家看一看老人，打一个转身就走。我们这一代人大部分都是独子，如果我们不回去与老人沟通，那老人与谁沟通？

　　我们会不会老呢？